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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文化公众号:格林威治嬉皮研究公社
文/几灰魚
“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1967年10月9日,格瓦拉被玻利维亚政府军逮捕,随后被枪杀,但这句口号流传了下来,见于《摩托日记》和《切·格瓦拉语录(革命说明书)》。嬉皮士玩嗨了用它,新左派示威游行用它,巴黎学生把它印在胸口。六十年代青年的标志性口号。
今天就来聊口号。
嬉皮年代,广播和电视占主导媒介的“前互联网时代”,没有社交网络、没有微信微博、没有推广和算法,也没有10万+爆文、批量段子和大V,更没有信息鸿沟、标签化圈层和被分化的受众,那么,一个人/群体如何才能最清晰、简洁且有力地表达自己/群体的观点?
口号。
文本元素的密度和集中度,赋予口号精准体现观念、情绪和意象的力量;压缩式、爆炸式的表达方式,让口号直指人心;简短、直接的句式,使口号极具感染力、传播力和煽动性。
回顾嬉皮年代的历史,其实也是一部口号史。
垮掉派:四十年代中后期至六十年代早期
如今喜欢“垮掉派”的青年常挂在嘴边的:
“O ever youthful,O ever weeping”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从五十年代起就已经是经典口号,许多“垮掉派”信徒和后来的嬉皮士,以此为人生信条。但更纯粹的“On The Road”精神,
“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
才是与66号公路、横穿美国、公路旅行惯常匹配的口号。
不过有一个误解是,这些口号都不是杰克·凯鲁亚克、艾伦·金斯堡、威廉·巴勒斯、格雷戈里·柯索或者其他任何一位“垮掉派”自己提出的。
作为一个松散作家团体的“垮掉派”,真正活跃的时期,是二战前后到五十年代中期。那时候上面提到的每一位都还不为多数人所知,也无人在意“口号”这回事,即便是“Beat Generation”中“Beat”这个词本身,也是凯鲁亚克在一次采访中相当即兴提出的。而作为文学派别的“垮掉派”,出现并鼎盛于在五十年代,《嚎叫》发表于1955年,《在路上》出版于1957年,《裸体午餐》问世于1958年,至此,“垮掉派”才真正为大众所知。
“垮掉派”合影
真正推行这些“口号”的,是五十年代中后期到六十年代早期的“Beatnik”们。在西海岸的旧金山,“城市之光”书店作为“垮掉派”大本营,前后出版了绝大部分“垮掉派”著作,在加州掀起了“垮掉派”热。1955年,艾伦·金斯堡在旧金山六画廊的朗诵会上朗诵《嚎叫》之后,
“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
(I saw the best minds of my generation destroyed by madness.)
成了每一位热衷“垮掉派”文学的Beatnik张口就能念诵的金句。
同时在东海岸,原本就活跃在纽约格林威治村的波西米亚青年们,在接触到“垮掉派”文学之后,迅速把波西米亚生活方式与东方佛禅思想结合,格林威治原本的“反文化”气质,迅速与消极避世、不屑世俗的“垮掉派”价值观合流,“On The Road”和“Beat”精神,也被青年们祭成一面旗帜。
旧金山“城市之光”书店前的Beatniks合影
但无论如何,“垮掉派”在当时毕竟只是一个文学小圈子,核心人物无意造势(凯鲁亚克本人在六十年代还抨击“垮掉派”),可作“口号”的文本的选取也局限于“垮掉派”文学,要等到六十年代,层出不穷的“口号”才真正蔚为大观。
黑人民权运动:五十年代早中期至六十年代末
早期黑人民权运动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口号。
“杜波依斯俱乐部”、“美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和“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等组织一直会于改善糟糕的黑人生存环境和政治处境,而杜波依斯(早期黑人民权领袖)、瑟古德·马歇尔(黑人民权运动中贡献极大的黑人律师,第一位黑人联邦大法官)和约翰·古德曼(“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温和路线时期的主席),都是兢兢业业的实干家,同时缺乏以“口号”凝聚黑人群体的意识。
直到马丁·路德·金的出现。1963年8月28日的“进军华盛顿”运动,是六十年代黑人领导的最大规模的示威运动,马丁·路德·金在这次集会上,发表了那篇《我有一个梦想》。
“I have a Dream.”
这句口号,从此成为了表达黑人群体在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地位等多方面诉求的提纲挈领式的话语。
马丁·路德·金与马尔科姆·X
不过除了主张非暴力的金博士,鼓吹“黑人种族优先论”的激进派,也在此后有了自己的口号。
“Black Power.”
这句口号是马尔科姆·X意欲实现自己所构想的黑人国家而鼓吹的经典口号,六十年代中后期金在南方领导的偏中产化和精英化的非暴力民权运动受阻之后,北方大中城市中的底层黑人更愿意信奉马尔科姆·X的豪言壮语,他们掀起城市暴动,渴望暴力革命。
1965年2月马尔科姆·X遇刺身亡,5月,“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开始实施清退白人会员的行动,不久,“黑豹党”成立。一个是全面转向黑人“垄断”的民权组织,一个是激进的黑人武装团体,“Black Power”的精神得到了彻底的贯彻,美国此后的城市风景,不间断有黑人聚居区的浓烟升起。
六十年代常见的白人警察殴打黑人的场景
同样常见的城市暴动的景象
新左派运动:六十年代早期至六十年代末
美国新左派
纵观六十年代左翼运动,美国新左派运动的口号无疑最为新颖,表达的诉求最为直接,对那个年代左翼运动的影响最深远。
“Participatory Democracy.”
(民众参与民主/参与式民主)
“参与式民主”是早期新左派运动的核心议题。1962年年6月15日,以汤姆·海登(Tom Hayden)为首的45名“新左派”,代表“学生争取民主社会”在密歇根州休伦港通过了《休伦港宣言》。在这份“代表一代人的议程”里,关于“参与式民主”的论述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篇幅。随着此后超过10万份复印本分发向全美各地的大学校园,这句口号最终成为了“新左派”无数宣传口号中的经典。
参与《休伦港宣言》签署的“学民社”成员
“Do Your Own Thing!”
如果说“民众参与民主”体现的是“新左派”运动口号中的政治向度,那“Do Your Own Thing”就是“新左派”在早中期的校园反叛中,面对大学制度官僚化、教育工具化的糟糕状况,对“异化”的青年学生作出的呼吁。反抗大学,做你自己的事。
“如果你不相信枪支和暴力,你就不是革命者。”
“把战争移到本国来打。”
六十年代末期,以往反对工业社会异化、反战、呼吁民主、争取民权的“新左派”——尤以“SDS”为典型——开始演变为暴力恐怖组织。起草了《休伦港宣言》的汤姆·海登后期加入了激进的“气象员”组织,他们的口号变成了充斥着戾气与暴力的煽动性宣传。
法国“五月风暴”
作为六十年代唯一一场几乎颠覆了国家政权的学生运动,“五月风暴”出现的口号,一方面承袭了法国具有悠久历史的革命话语,同时也广泛吸收了同时代诸多左派理论的思想的精华,再辅以激进的表达,呈现出不同于美国新左派的欧陆面貌。
“越革命,越做爱;越做爱,越革命。”
1968年“五月风暴”,巴黎及周边地区大学的学生几乎全面罢课,占领大学、构筑街垒,与警察对峙,与政府抗衡,许多青年学生在街头、在墙上、在任何地方,涂写这样的词句。
学生张贴的海报
“当下这个革命不但质疑资本主义社会还要质疑工业社会。消费社会注定得暴毙。将来再也没有什么社会异化。我们正在发明一个原创性昂然的全新世界。想象力正在夺权。”
这段情境主义国际的“名句”,在“五分风暴”期间遍布贴满巴黎的大字报,后来被浓缩为
“让想象力夺权。”
“五月风暴”很大程度上受情境主义国际引导。情境主义者,尤其是领导者居伊·德波在“五月风暴”中尤为活跃,在为期近一个月的示威抗议中,充当学生的理论导师,在各处进行演讲,以情境主义学说鼓动学生反叛。学生们喊出的那些颠覆日常生活的断语,诸如“商品是人民的鸦片”、“日常生活要自行主导”等,背后都有列斐伏尔和居伊·德波的理论指点。
“直到用最后一个资本家的肠子勒死最后一个官僚之前,人都是不自由的。”
“消费越多,你活得就越少。”
“性是美好的,但毛主席说过,不要过度。”
“富有,就是为自己的贫穷而满足。”
“严禁‘严禁’。”
“政治就在大街上。”
“强奸你的母校。”
“在1968年,自由意味着参与。”
“我们就是无政府主义者。”
“我宣布永久的幸福状态。”
“我们都是德国犹太人。”
“工作的人在不工作时感到无聊,不工作的人永远不感到无聊。”
“平时我们只能走向鸦片,今天我们走上了街。”
“没有革命思想,只有革命行动。”
这些口号密集出现在索邦大学、南泰尔大学、巴黎高院、先贤祠和各主要街道的墙上,成为“五月风暴”期间有别于动辄数万人上街游行示威的另一道景观。
嬉皮士:六十年代中期至年七十年代早期
嬉皮士的口号五花八门,大多是嬉皮士运动与六十年代各种运动交织的产物。
LSD文化
1967年旧金山的“人类大集会”,LSD文化代表人物和不遗余力的推广者,蒂莫西·莱利,提出了“嬉皮士运动”的纲领性口号:
“Turn on,Tune in,Drop out.”
(审视内心,关注社会,退出世俗)
同年夏天在“爱之夏”集会上,和旧金山自制LSD领军人物斯坦利三世一起派送LSD时,这句话被在场的几十万嬉皮口耳传颂;和尼尔·卡萨迪(《在路上》中迪安·莫里亚蒂的原型,“垮掉派”一员)一起开了辆嬉皮大巴环游美国分发LSD的肯·凯西(代表作《飞越疯人院》),是将“Hippie Van”(指西德生产的“Volkswagen”)发展成一种公路文化的重要人物,他说:
“You’re either on the bus or off the bus.”
嬉皮士们不再像Beatnik一样开着破烂小轿车从纽约驶向丹佛,而是一群人吸着LSD唱着歌,环游美国。
hippie van
反战运动
1965年美国派驻地面部队进入越南战场之后,全美的反主流运动纷纷转向“反战运动”,相较新左派充当急先锋,在全国各个高校掀起示威游行,嬉皮士们更愿意以一种相对平和的姿态反战:在集会上吸大麻和LSD,群交,佩戴鲜花手拉手在五角大楼举行驱魔仪式。
“Make Love,Not War.”
嬉皮年代流传最广的一句口号,表达了作为“花之子”并主张“爱与和平”(Love&Peace)的嬉皮士们对反战的本真看法。
“We Shall Overcome.”
民谣歌手合唱《We Shall Overcome》
琼·贝兹演唱的这首歌,既是一首老民谣,也是民权运动的代表歌曲,同时也是一首反战经典,在六十年代的影响力和四五十年代伍迪·格斯里那首《This Land Is Your Land》一样,几乎成为“第二国歌”。
“Hell no, we won’t go.”
伴随着焚烧征兵卡的“反征兵运动”,嬉皮士的这句口号比新左派的反战宣传册效果好一万倍。
“Give peace a chance.”
已经说不清到底是列侬发明了这句口号,还是抄袭了这句口号,但总之,六十年代末列侬投身“革命”时,把这句话传遍了世界。
其他口号
“嬉皮士运动”在六十年代与所有反主流/反文化运动都发生过联系,在鼎盛时期,参与民权运动、反战运动、性解放运动,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瓦解,参与同性恋运动、女权运动和环保运动,嬉皮士提出的口号,最终体现的是那个年代青年对时代、对自我、对世界的美好愿景。
“Go with the flow.”
“I’ll let you be in my dreams if I can be in yours.”
“Live and let live.”
“Don’t let the man keep you down.”
“Peace is not the destination. Peace is the way.”
“Do all things with kindness.”
“Keep the Faith!”
......
女权运动
“堕胎是女性的权力”
同性恋运动
结语
于是在那个电视机刚普及没多久,广播还是主流,没有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时代,青年之间的意识共鸣、信仰交互、符号交换和身份认同,唯有借助一句句口号才能实现。也是通过口号,以语言的力量震撼被消费主义麻痹的思想,被景观社会钝化的感官,被工业社会的异化消磨的意志,青年们或可有机会振臂一呼,破除保守、僵化的陈旧话语体系的迷障,呐喊出时代的预言。
至于哪些有用,哪些无用,已经无需说明。
那么在当下,我们需要喊口号吗?还是有人已经替我们摇旗呐喊了?青年们是否还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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